第309章 吏治清明(1 / 1)
但她刚刚见到的场景却与之相悖。
凡铁轻易地就刺穿了它们的心口。
它们没有阻止,甚至可以说是纵容着令这些人为所欲为。
可若说是完全的自愿,却又不见得。
大夏地底的龙脉的情况与它们不同,它是全然地将自己贡献给了这片土地,让这在史书上原本都是穷乡僻壤的恶土重新焕发了生机。
但它们......
柚柚从发现这些雕塑中汇有残念的那一刻起,就知晓,它们是有怨的。
否则澄净的颜色不会变得污浊。
矛盾极了。
就好像它们当初默许这件事的发生,除却有庇佑这一方水土的意愿外,还有其他的目的。
那会是什么呢?
直到那光芒中蕴含的力量被源源不断地汇入自己的身体,柚柚注意到那些雕塑里残念也仿佛被净化了一般变得逐渐稀薄。
释怀般的叹息声脉脉在她耳边响起。
意识刚回笼,柚柚就发觉泪水已经顺着自己的脸颊滴落在颈窝。
好像又有什么轻柔地替她拂去了泪水。
她似是被拢入了长辈温暖的怀抱,酸涩的眼皮渐渐阖上,陷入了沉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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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温暖的金红色光芒并未持续太久,像是完成了某种使命,缓缓地敛入柚柚小小的身体里,最终消失不见。
殿内恢复了原有的昏暗,只有从穹顶天窗洒落的光柱,在尘埃中划出清晰的轨迹。
一切重归寂静。
秦宴伸手精准地接住了从半空中坠落的柚柚,确认了她无碍后,还是把孩子交给福安,吩咐他去喊太医来诊治一番。
福安欸欸地应了好几声。
他们看起来压根不在意刚刚发生了什么,但秦思雨却如坠冰窖。
她能感受到,那股她依赖掌控,甚至为之贡献了一生的力量,已经不复存在。
那些原本与她心神相连的雕塑,此刻也变得像一堆真正的死物一般,冰冷沉寂,再无半点回应。
“不......不!”
秦思雨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,那张常年维持着端庄肃穆的脸庞布满了惊恐。
她自认比她口中的凡人高贵,但此刻却也清晰地意识到,没有这些借来的力量,她也不过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妪。
而导致这一切的源头.......
秦思雨怨毒的眼神投向了福安怀里的那个孩子。
“你们还没发现吗?”她难以置信,“是她啊!她把雕塑的力量夺走了!”
“妖物,这是个妖物!”
她想冲上前去,却被侍卫拦住。
福安听不懂这些乱七八糟,只将怀里因那声尖叫而微微蹙眉的小家伙又抱紧了些,用宽大的手掌轻轻捂住了她的耳朵。
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。
妖物?
哪来的妖物?
秦宴斥道:“闭嘴。”
秦思雨的脚步硬生生顿住,对上男人转过来的侧脸,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半分温度,让她的话全都卡在了喉咙里。
秦宴当然也感觉到了变化。
但他感觉到的,却和秦思雨截然不同。
方才那股包裹住柚柚的力量,温暖纯粹,充满了勃勃生机,像初春消融的冰雪,像雨后新生的嫩芽。
光是站在一旁,都让他感觉连日批阅奏折的疲惫都消散了许多。
而这,与他从小到大在祭司殿感受到的力量,完全是两码事。
祭司殿对他而言,素来是阴冷诡异,带着腐朽的。
每一次所谓的祭拜,都让他觉得像是某种邪异的仪式,让他从骨子里感到排斥和厌恶。
这也是他登基之后,便极少踏足此地的根本原因。
他不懂什么神神道道,但他分得清好坏。
甚至就连现在,秦思雨口口声声说柚柚把力量抢走了什么的鬼话。
但秦宴只觉得原本笼罩在这个看似高洁的地方的阴云散开了。
就连福安都察觉到了,絮叨着:“哪来的妖物啊,奴才倒是觉得这里比以前舒服多了。”
秦思雨见他们非但不斥责那孩子,反而维护起来,心中的恐惧与愤怒交织。
“陛下!你被这妖物蒙蔽了!”她急切道,面上的焦急倒不似作伪,“这殿中供奉的,是龙神留给我们最后的庇佑!如今这力量正在消失,若是全部散尽,我夔国将再无神明护佑,届时国运衰败,灾祸四起,这个责任,谁来承担?!”
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。
颇有大义凛然的模样。
秦思雨相信,没有哪个皇帝,敢拿整个国家的命运做赌注。
殿内其余的宫人本就惶惶不安,听到老祭司这番话,更是面如死灰。
福安这下终于听懂了。
天呐!
这可是大事啊!
心里这么想着,福安把柚柚护得更牢了,那小心谨慎的模样看得秦宴嘴角都抽抽。
“福安。”
“奴才在。”福安一个激灵,连忙应声。
“带他们都出去。”秦宴的视线扫过殿内所有战战兢兢的宫人,“没有朕的命令,任何人,不许靠近祭司殿半步。”
“......是。”
福安不敢多问,立刻招呼着那些早已吓破了胆的宫人,退出了大殿。
殿门从外面缓缓关上。
随着吱呀一声沉闷的声响,像是停笔前落下的句号。
他垂眸,看着这个名义上是自己姑母,做了五十年大祭司的女人,往事种种浮上心头,心中却再无先前的波动。
“姑母。”
他轻声喊道。
“朕有时候,真的想不明白。”
他踱着步子,绕着那些已经失去所有光华的雕塑,声音在大殿里回响。
“这日子,难道不都是人自己过出来的吗?抵御灾害,要靠兴修水利;国泰民安,要靠吏治清明。什么时候,一个国家的兴衰,要寄托在几块不会说话的石头上了?”
秦思雨被他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惊得瞠目结舌。
“你......你这是对龙神的大不敬!”
“大不敬?”秦宴嗤笑一声,停下脚步,转身看她,“普通的百姓不知实情,自然不懂这些,将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神明身上,朕可以理解。”
“可你呢?”
他的声音陡然转厉。
“你做了五十年的大祭司,日日与这些东西为伴,难道就真的一点都看不出这些雕塑的古怪吗?”
秦思雨嘴唇哆嗦着,想反驳,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。
古怪?
她怎么会看不出来!
那些雕塑中蕴含的力量,带着怨,带着恨,带着不甘。
每一次她借用这股力量为国祈福,都要耗费巨大的心神去压制怨念,总要担心它们会将自己吞噬。
这么多年来,她难道就没有受这些怨念的影响吗?
但她不敢说,也不能说。
因为这是她权力的来源!
只要她能掌控这股力量,她就是夔国最尊贵的大祭司,是维系国运的重臣,是连皇帝都要敬她三分的存在!
所以她视若无睹,她自欺欺人,她将这股力量粉饰为庇佑,并心安理得地享用了五十年。
秦宴看着她煞白的脸,眼底的嘲弄更深。
“看来是看出来了啊。”
他替她回答了。
“你看着忠心耿耿,事事以国为先,其实,你忠的不过是你自己的名利地位罢了。”
“你不是在守护夔国,你是在守护你大祭司的身份。”
“只不过,你寻求名利的结果,恰好对国家有利,这股力量,才会勉强为你所用。”
秦宴又想到了先皇。
或许是无能之人格外喜爱借助外力,先皇在世之时,对于鬼神祭拜一事极为上心,云螭宫他还会抱有戒备,但面对秦思雨这个担任祭司的姐姐,可谓是百依百顺。
甚至后来生了重病将死之时,还寄希望于让秦思雨替他逆天改命,延长寿命。
一群妄图掌控不属于自己力量的蠢货。
“这力量本就不属于夔国,如今不过是回到了原本的轨迹罢了。你想要朕替你做主,是绝不可能的。”
秦思雨再也支撑不住,双腿一软,颓然地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,失魂落魄。
是啊。
他上任之初,她想要像拿捏先皇一般拿捏他,于是每逢天灾人祸,任百姓们如何跪在台阶前恳求,她都没有帮忙。
目的就是让秦宴对她低头,承认她超然的地位。
结果当然是失败了的。
那是她第一次知道,原来有些灾害,是可以靠人力解决的。
直到夔国这些年来越发富强,她才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没了与他叫板的权力。
他今日像是格外的耐心,又道:
“还有你带的那个女孩,呵,你总说朕无情,你难道不是吗?”
“将她往朕面前推,你真不知道朕看不惯你,会连带着对她也不满?”
“怕不也是在忌惮她的天赋,干脆引得朕发怒以绝后患吧。最心狠的就是你这个面热心冷的小人,你竟还好意思说柚柚......”
他的语气倒是挺平静的,但秦思雨却感受到了风雨欲来的恐慌。
她试图挽回:“陛下......君子论迹不论心,微臣这些年对夔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,微臣自请致仕,尽心辅佐小殿下登上祭司之位,还望您看在血脉亲缘之上谅解微臣一二。”
“哦?”